本文節選自《關于文學》一書,書籍是精神的食糧,通過閱讀文學著作,可以有效培養一個人的素養和情操。
閱讀,如同談戀愛,絕不是一個被動的行為,而需要精神、情感甚至體力的投入。閱讀需要的是積極的參與。一個人必須調動全部心思,在自己的內心里把書中的想象世界盡可能生動地再次創造。
閱讀文學作品需要忘情的投入其中
我倡導天真如孩童般那種無所顧忌的閱讀,以此做為能有幸領略到閱讀困境之前的一個必經階段。在這時還不需要對閱讀有所懷疑、保留、追問。借用柯勒律治的名言,可以說這時的閱讀體驗是有意識地放逐了不信任感。然而,這種的放逐也會使人忽略:即對文本的不信任也可以成為一種閱讀方式。在這另一種閱讀方式看來, 那種放逐就不算是出于清楚的閱讀意愿而發出的自我選擇,而不過體現了不假思索的自發狀態。我可以用兩個人相互之間說出的“我愛你”來做一個并非隨便為之的 類比。米歇爾•德吉(Michel Deguy)說:“詩與愛一樣,它的一切驚險都體現在措辭上”。故事的讀者與故事這兩者的關系也如同戀愛中的雙方一樣。不管是談戀愛還是閱讀,最重要的都 是把自我毫無保留地獻給對方。書不管在你的手里或者在書架上,它都向你發出強烈的命令:“讀我!”你若遵命,就可以說是開始了一番冒險,后面的事情將前途 未卜,甚至具有危險性。這就如同別人對你說“我愛你”時你回之以“我也愛你”一樣。
如果雙重的努力——一方面在閱讀中忘情,另一方面拒斥閱讀中的猜疑——沒有做到,那就不具備資格去體會閱讀的更進一層的感受,不具備條件去懂得那超越了降 伏于文字煽情魅力這個階段之后才能體會到的隱憂。同樣的道理,聽音樂的時候如果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辨別曲譜里的專業細節或者思考已聽過的音符的得失上面, 那你根本無法正常地欣賞音樂。所以說要想直接地
閱讀文學,你必須變成一個兒童才行。
為此,一定的閱讀速度是必要的。如果你在捉摸字句上耽擱太多時間,字句也就失去了為你開通那未知世界的效力。音樂亦然。如果你把莫扎特的鋼琴奏鳴 曲或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彈奏得太緩慢,它們聽起來就完全不是音樂了。所以說適當的速度是必要的。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閱讀——對虛擬現實的再次創造。必須保持快速的節奏,讓眼睛在紙面上如舞步般飛躍。
好的閱讀是慢讀
然而,好的閱讀也是要求放慢速度的閱讀,而不是快節奏的舞步。好的閱讀者從不放過文本里任何東西,就像詹姆斯談到好作家與生活的關系時說:“努力去做一個不放過任何東西的人”。這里面的意味與所謂一味地放逐猜疑——甚至到記不得疑義曾經被一廂情愿地擱置的程度——正好相反。這意味著弗里德里希•尼 采所提倡的那種
慢讀。如此的讀者在每一個緊要的字眼和短語處停頓,小心翼翼,前瞻后望,就好比是散步而不是跳舞。他決意不放過文本里的任何東西。“當我把 自己想象成一個完美的閱讀者時”,
尼采說,“我往往想象的是一只既勇猛又充滿好奇心的怪獸,同時也身段柔軟,狡猾、謹慎,是一個天生的冒險家、發現者。” 放慢的閱讀或曰批評式的閱讀,意味著在文義轉折的每一個關口存疑,對作品的每一個細節發問,試圖找出作品魅力的鍛造工藝為何物。這意味著不是那么急于加入 到作品所打開的新世界里面去,而是要留意這個新世界是通過什么方法被打開的。
批評式閱讀的另一種形式是對文學作品所灌輸的觀念——諸如階級、種族、性別等——予以質問。人們通常認為這些觀念傳達給我們有關思想、評判和行為 的客觀真實;實際上它們是意識形態的產物,是戴上了真實面具的語詞虛設。這種“反煽情”的工作在當今被喚做“文化研究”,有時也稱為“后殖民研究”。
需要提及的是,文學作品往往本身就具有強烈的批評功能。他們時而對主導意識形態發起挑戰,時而又將之強化。現代西方意義上的文學,做為印刷文化的伴隨物,充分利用了言論自由這樣一種權利。普魯斯特在《追憶逝水年華》中描繪了馬賽爾對阿爾貝蒂娜的迷戀,其煽情筆法是那樣高超,使得讀者認同于其 間,覺得想象中的阿爾貝蒂娜——盡管是個迷人的騙子——具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作者普魯斯特另一方面亦懊喪地解構了這種迷狂,告訴我們它是建立在錯認和 幻影之上的。在西方印刷文化里,文化批評繼續其對文學本身的批判傾向,并且越來越彰顯這種批判。盡管如此,這兩種批判方式——修辭性閱讀和文化批評——也帶來了一種副作用:剝奪了讀者
快速閱讀文學作品時所享有的自足性。
作家:J·希利斯·米勒
來源:豆瓣閱讀
J.希利斯·米勒(J.Hillis Miller),1928年生,哈佛大學博士。美國著名文學批評家、歐美文學及比較文學研究的杰出學者、解構主義批評的重要代表人物。曾任教于霍普金斯大學、耶魯大學,現為厄灣加州大學英語與比較學系及批評理論研究所杰出教授,主要代表作有:《理論今昔》、《小說與重復》、《他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