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的心理學家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1978年諾貝爾獎得主)和威廉·蔡斯(William Chase),試圖通過研究專家的
記憶局限性來更好地洞察專家的記憶能力。按照德赫羅特的研究思路,他們請各個級別的棋手重建曾被人動過的棋局。不過這盤棋局不是大師對弈后的殘局,而是一盤亂擺的棋局。在重建這盤隨機棋局時,棋手間的差距并不明顯。
因此,象棋運動中的特異性記憶不只取決于象棋這項運動,還取決于棋局的類型。這些實驗驗證了早期的研究結果,有力地證明了能力的非通用性,不同的領域需要不同的能力。早在一個世紀前,美國心理學家愛德華·桑代克(Edward Thorndike)就首先提出了上述理論。當時他指出,拉丁語說得好不等于英語水平高,幾何證明也不能教會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運用邏輯思維。
象棋大師要處理的信息,數量極其龐大,似乎已經超越了人類
記憶的極限。為了解釋他們這種超凡的能力,西蒙引入了模塊理論。1956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心理學家喬治·米勒(George Miller)曾發表過一篇著名的論文——《非凡的數字7±2》。米勒在論文中指出,人的記憶有一定的限度,每次只能處理5~9條信息。西蒙強調說,通過把不同層次的信息構建成一個一個模塊,大師就能突破記憶的極限。通過這種方法,他們會去捕捉5~9個模塊,而不是5~9個具體細節。
以“Mary had a little lamb”(瑪麗有一只小羊羔)這句詩為例。詩里的信息模塊數取決于讀者對詩歌與英語的熟悉程度。對于以英語為母語的人,這句詩是一個非常大的模塊——著名詩歌的一部分;對于懂英語卻不懂詩歌的人,這就是一句話——一個完整的模塊;對于記得單詞卻不明白含義的人,這句話是5個模塊(單詞);而對于認得字母,卻不認識單詞的人,這句詩就是18個模塊(字母)!
在象棋新手和象棋大師之間就能清楚地看到這種差別。假如有一個擺著20個棋子的棋局放在面前,新手和大師會怎么處理其中的信息呢?新手滿眼都是棋格,而棋子又有多種擺法,因此他獲取的信息模塊遠多于20個。那么大師呢?他會將棋局整體化,然后把整個棋局分割成5~6個模塊,這樣記起來不就輕松多了!根據獲取一個新的記憶模塊所花掉的時間,以及普通棋手成長為大師級選手所需要的時間,西蒙估算出了象棋大師的大腦中存儲的信息模塊數:5萬~10萬個!就像我們聽幾個字就能背出一首古詩一樣,象棋大師只要看一眼棋局,就能從記憶中提取出相應的信息模塊。
但是模塊理論還有缺陷。對一些
記憶現象,例如當大師們精力分散時,他們的表現并沒有受到明顯影響,模塊理論就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K·安德斯·埃里克森(K.Anders Ericsson)與蔡內斯認為,可能還存在另外一種機制,使得專家可以把長時記憶當作暫存區使用。埃里克森說:“訓練有素的棋手在不看棋盤的情況下,能以幾乎正常的水平下棋,要用模塊理論來解釋這樣的事例,幾乎不可能。因為你必須先了解棋局,然后才能在記憶中把它翻出來。”這一處理過程需要改變已有的信息模塊,就像倒背 “Mary had a little lamb”,雖然可以做到,但是很難,而且還會錯誤不斷。然而在下盲棋的時候,象棋大師仍然可以精準快速地下棋,讓對手無所適從。
埃里克森還引證了內科醫生的學習過程。醫生們先把信息變為長時記憶,當需要使用這些信息來診斷疾病時,再把它從記憶中提取出來。埃里克森還列舉了一個最普通、最常見的例子——閱讀。1995年,他在研究中發現,越是熟練的讀者越不容易受到干擾。就算閱讀被打斷,熟練的讀者也能在幾秒鐘的時間內恢復原有的閱讀速度。研究人員用長時工作記憶來解釋這一現象。這一說法似乎自相矛盾,因為長時記憶與工作記憶是兩個相互對立的概念。不過在2001年,德國康斯坦茨大學進行的大腦成像研究卻為這一說法提供了依據。研究結果表明,較之新手,專業棋手的長時記憶顯然更容易激活。
上世紀90年代末期,西蒙曾提出過一種競爭理論。英國倫敦布魯內爾大學的費爾南德·戈貝特(Fernand Gobet)對它推崇備至。競爭理論實際上是模塊理論的延伸,它引入了“模板”的概念,也就是一種極其典型并包含了大約12只棋子的大型布局。模板擁有許多插口,大師可以插入卒或者相這樣的變量。再以詩句“Mary had a little lamb”為例,如果某個詞的韻律與詩句中的詞等同,那么就可以用這個詞來替換詩中的詞。例如,用“Larry”替代“Mary”,用“pool”來替代“school”等等。任何知道原始模塊的人,都能在瞬間插入另一個詞。